不文狂想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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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的南极很冷,而我很孤独——《趁生命气息逗留》读后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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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的南极很冷,而我很孤独
——《趁生命气息逗留》读后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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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      趁生命气息逗留           |
|            作者:罗杰·泽拉兹尼     |
|            翻译:李克勤       |
|            出处:《科幻世界》四月刊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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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线观看中文版地址:http://sf.008.net/file_main.php?ID=2&f_ID=05041301.sf
(本文建议阅读后“观赏”)
 
  初看到罗杰·泽拉兹尼(Roger Zelazny)的此作,是在今年《科幻世界》的某一刊上,因为我不甚喜欢长篇累述(事实上它只能算短篇),直接把这篇文章给跳了过去,直到把杂志丢开后许久,才抱着不妨一试的心态拿来一读,开始没多久我就被牢牢地抓住了,是什么抓住了我?或许,是语言,是风格,是那隐藏于情节背后的奇妙构思——不管如何,我两口气就读完了全文,看到一半时丢下书本大呼“太妙了”,并承认自己被深深地征服。因缘际会,两个多月后又在网络上邂逅此文,赶忙翻出书来重读一遍,有了想要写点什么的冲动。
  故事的背景如此简单,却在按部就班的叙述中逐渐才显露出来——不知几千几万年后,或许因为战争或许因为疫病,人类灭亡了,灾难之前,人类留下了“上界司命”(Solcom)来完成重建世界的工作,而因为巧合,本该作为备份系统的下界司命(Divcom)也随后登场,没有人类,没有生机,唯有机器们致力于重建世界——也致力于争夺对于地球的最高控制权。
  假如这只是一个讲述机器派阀间斗争的故事,那就平平无奇了,所幸不是,所幸我们有弗洛斯特——这个由上界司命在混乱与干扰中创造出来的“与预想设计不同的造物”,因为他的特殊,他有了一个“名字”,更有了一个“爱好”,因为他那原本不该有的好奇心,他发现了人类的遗物,研究它们,观察它们,并想要理解这些工具所具有的“功能之外的部分”(“functional, yet somehow extending beyond pure function.”)。最后,出于对人的好奇,出于对“高于逻辑”、“不可度量”的不相信与不承认,他想成为人。
  矛盾也!
  矛盾却也在于……机器不是人。
  《趁》文的体系并不新奇——人类基于感性,高于逻辑,而机器基于理性,无法突破逻辑。机器始终不是“生命”,而想要踏上机器与人之间桥梁的第一步,仅仅靠弗洛斯特们的努力,是不够的。他可以观察入微、可以度量一切、可以攫取人类的知识,但他不是人;他可以模仿人类的感官造出眼睛、鼻子、耳朵,可以雕刻出惟妙惟肖的塑像,可以通过随机变量决定来画出一幅抽象派的风景画,但他终于无法感知到“美”。他无数次在人类与生命的大门外彷徨,甚至偶尔可以一窥其中的奥妙,却始终无法踏出关键性的一步,只能停留在边缘苦苦挣扎。
  但是,弗洛斯特毕竟是弗洛斯特,不管是争权夺利的上下界司命也好,不管是始终陪伴着他进行“考古”与“勘测”也时时帮助他了解人类、探讨人类的莫德尔也好,弗洛斯特与它们不同。弗洛斯特有好奇心,有欲望,更重要的是,他如此坚定地认为,自己可以成为人。——奇怪的是,作为南半球的管理者,“贝塔机”,也被赋予了好奇的属性,从而在故事的后半程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。
  我们无法得知上界司命在创造贝塔机时是否也经历了“太阳耀斑的强度爆发”,即使抛除意外因素,贝塔至少也是个在能力上与弗洛斯特同一等级的机器,那么,对于人类的好奇心是出自意外还是出于能力呢?“因为空闲”,弗洛斯特搜索并找到了人类的痕迹,“因为空闲”,贝塔机无法分析出弗洛斯特来到南半球参观遗迹的原因,他们走到了一起。事实上,“贝塔机”(Beta-Machine)虽然看上去更像是个“二号机”般的代号,却仍然可以算是一个“名字”,如此说来,对于最后的结局,作者早有暗示。
  弗洛斯特没有承认(或者说,他的内部逻辑没有判断)自己的失败,虽然他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、乃至作为一台机器,他已经了解到了一切可以得到的信息,但成为人类的梦想始终遥不可及。最终,他得出结论:人性只可能取决于人类生理,因此他不顾违令,偷偷培养着“空白的人类躯体”,准备把自己的意识传输过去,通过“转生”的方式来成为人。
  这引起了恐慌——上下界司命虽然曾为了找到一个独立判决者而默许弗洛斯特的研究,但在那一事实终于有可能发生时难免产生了诸多顾忌。本来,下界司命根本认为弗洛斯特不能成为人,只是想通过契约来拉拢他而已,而上界司命本身的形势好过对手,自然不愿意万一被一句结论就剥夺了自己的控制权——当然,那是因为弗洛斯特还未成为人,上界司命毕竟无法质疑人类的命令。
  弗洛斯特还是做了,生理上,成为人,是否就拥有了人性?或许,至少故事这么描述着。他感受到了痛苦,感受到了混沌,感受到了绝望——一切原本不应该属于他的感情波浪般地袭来涌来,冲垮了他。他的绝望与痛苦逼迫自己不愿承认自己成功的事实,因为有了人性,他为自己的感情而撒谎。
  这一刻,就算下界司命再怎么命令下属机器们夺取弗洛斯特,事实也不可违逆了。上界司命在事发之后,倒是平静了许多,莫德尔、贝塔机,乃至被莫名赋予可以判断人与机器的碎石机一起参与了测试——弗洛斯特无疑,已经成为人。可是,假如只要生理符合就有人性的话,作者又何必浪费如此多的唇舌,来描述种种失败的经历呢?
  因为追寻。
  什么是人?什么是人性?如何成为人?如果不经历那么多次尝试,弗洛斯特不会知道。一个故事往往简单而质朴,能抓住读者的,正是那种人类才有而被机器获得的求索精神,追寻的过程告诉我们一切,《趁》就是这样一个故事。
  它很美。美在短暂而尖锐的语言,美在平稳淡然的叙事,美在充满“逻辑”的思维与对话,美在只单纯地告诉你故事,由读者来思索一切没有描述的空间。“人类高于逻辑”,所以机器们彼此的争辩理论总是显得这么富有童趣,既无条件地崇拜逻辑,又执拗地认为自己才对,不同的出发点自然永远不能驳翻彼此的结论,可是,它们不在乎,即使是威力遍布地球的上下界司命,为了通过“不属于一方又独立于另一方”的逻辑来证明谁才拥有完全的操纵权,也不得不想法去“找个第三者出来”,由人类来做出高于逻辑的决定。
  假如这样就结束,它也不失为一个充满乐趣的故事,但泽拉兹尼没有落入俗套,没有虎头蛇尾,成为人的弗洛斯特,以人类高于逻辑的“理性”解决了上下界司命的纷争,以属于人类的感性,为自己找到了伴侣,这一刻如此之美,充满着人类的诙谐、睿智与机器的质朴、单纯,它已超越了单一的爱情,象征与代表着生命本身对于延续繁衍的渴求。
  弗洛斯特是人,他耍了个人类才有的小花招,读一句诗,让对方来接下一句——这是多么老套的方式啊!在此处却完全感觉不到突兀。贝塔以机器的镇定平淡地叙述着:
  “快,趁生命气息逗留,盘桓未去,拉住我的手,快告诉我你的心声。”
  以“生命”为名的答案,就此拉上故事的帷幕。结局?有了那样的对话,结局如何根本已经不重要了。
  重要的是,生命的追寻与执着。所谓的结局,正是新世界的开始。
 
  家父常常以拜伦的《唐璜》为例,告诉我好的翻译对于优美的文字故事来说有多么重要,天幸泽拉兹尼的文笔如此适合由另一种语言来表现,天幸李克勤先生(不,不是那位歌手  ̄▽ ̄ )的翻译如此到位,甚至,在翻译中的小小修改,使得这最末的一段对话,更加富有哲理性。“趁生命气息逗留”,也正是文章的标题,取自英国诗人A.E.Housman的诗集《A Shropshire Lad》,原文是“for a breath I tarry”,若按直译,即为“趁我一息尚存”,故事中弗洛斯特引诱贝塔说出了这句话,但事实上,“一息尚存”的是身为人类的弗洛斯特,而非视万千年如一刻的机器们,这样就使贝塔的叙述被割裂开来——前半段代弗洛斯特而言,后半段向弗洛斯特提问。而译作“趁生命气息逗留”,恰好使得贝塔的引用有了一种苍茫的空间感——在这人类灭亡的百世千世之后,唯一的生命就只有弗洛斯特一个,所谓的“生命气息”,就是指弗洛斯特的在世,而这一“逗留”,霎时映出生命的短暂。
  “你的南极很冷,而我很孤独。”
  呜呼,南极上空的寒冷,全世界只有一人的孤独,还能有怎样的空旷更甚于此?纵使真实人类的感情也不过如此吧。毕竟,弗洛斯特与贝塔的“诞生”,就是人类在长久消亡后重建世界中的延续,就是生命气息在漫漫历史长河中一次突兀又短暂的停留。
  请允许我引用A.E.Housman的原诗,来作为这篇读后感的结尾:
 
A. E. Housman.  A Shropshire Lad.   
 
XXXII. From far, from eve and morning
 
FROM far, from eve and morning 
  And yon twelve-winded sky, 
The stuff of life to knit me 
  Blew hither: here am I. 
 
Now—for a breath I tarry         
  Nor yet disperse apart— 
Take my hand quick and tell me, 
  What have you in your heart. 
 
Speak now, and I will answer; 
  How shall I help you, say;         
Ere to the wind’s twelve quarters 
  I take my endless way.
 
A.E.霍斯曼 《施洛普郡少年》

XXXII 自远方,自黄昏与清晨

自远方,自黄昏与清晨
从那十二重风来的天空
耘育着生命的灵光气息
吹到此处;而我在其中

现在——趁我一息犹存
趁我还未及远去——
快,拉住我的手
且让我知晓,君心所欲

告诉我,我便能回答
说我如何能够助你
在我向那十二风彼方行进
踏上无尽旅途的前夕

Written by fallark

2005年06月28日 在 13:58

发表在 阅读与翻译

4条回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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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1. 没想到我还没动笔写感想你就写好了^_^坚决不看…免的写不出来..

    Coconut

    2005年06月28日 at 14:22

  2. -_-||真是执拗的小孩子……天下文章一大抄的说。

    高逸

    2005年06月28日 at 16:01

  3. 哈哈^ ^ 挺早就看了这个……Roger的文字也是在下颇为喜欢的一种……看这篇文章总有些让在下想到对审判日来临的思考……继而不幸的想到神甫……

    潇湘

    2005年06月28日 at 21:26

  4. 最近又看了一遍,好文。

    Albert

    2005年10月2日 at 05:48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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